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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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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宋辭發誓,以前除了在古裝劇裏面,現實中她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大的銀錠子……

它安靜的躺在桌面上,光滑,皎白,表層透著一股烏突突的光芒,上方淺淺烙著官印。

她看看銀子,又擡頭看了看拿銀子的人,心中不免有異樣的情緒緩緩流動。

眼前這位陸公子可謂滿足女子對異性的所有憧憬。

他意氣風發灑脫肆意,就算與頭頂的耀陽相較也毫不遜色。最關鍵的是能在她危難之際,用最昭告天下的方式,給她撐腰。

宋辭心潮澎湃的說不出話,一旁刻意為難的宋姝也臉色難看的歸於緘默。

而這一幕悄然的落入蕭讓塵的眼底,他註視著她,一對眼瞳漆黑深邃,摸不到底,唯留她的身影倒映其中。

周遭嘈雜,獨屬於兩人的那一刻卻寂靜無聲。

在那看似短暫實則漫長的空當,他不止一次的在心中質問自己——

既然想幫她,為什麽不自己去做呢?

一邊懷揣善意,一邊又要別扭的回避與她產生交集,最後被感激的是旁人,受到青眼相待的也是旁人……

他究竟在怕什麽?在忌憚什麽?

曾幾何時,蕭讓塵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對任何人生出感情。從苦惱到釋然,等接受了,心態倒也能做到從容平和。

可現在不同了。

過去因病無奈,他是想而不能。如今情由心生,他率先想到的居然是逃避?

蕭讓塵冷峻的眉目霎然間放得和緩,低不可聞嗤笑一聲。

他的身形立於人群中,雖然仍是無動於衷,但籠罩著宋辭的視線卻像是縱容,像笑意,像所有掩埋在內心深處,無所適從的溫柔。

與此同時,不遠處的小丫頭亦笑了笑。困境迎刃而解,她當然歡喜……只是這份笑意並不是對他,而是毫不吝嗇的給予站在她面前的陸行川。

“謝謝你願意替我解圍,只不過……”她拾起那兩錠銀子,禮貌地奉了回去:“用不了這麽多的,上次的玉佩已經夠貴重了,我正想找個機會還給你呢!”

陸行川沒說話,也沒去接那兩錠銀子。

因為站出來給她撐腰,這本就不是出自他的意願,而是受蕭讓塵所托。

辦法不是他想出來的,銀子也不是他拿的,一時間便沒了主見,視線有一搭無一搭的開始往人群中瞟。

在接收到對方的眼神示意後,陸行川心下有了底氣,大手一揮:“二十兩罷了,不必客氣。”

話說的很滿,畢竟對他小侯爺的身家來說,區區二十兩無關痛癢,路見不平之下拿也就拿了,根本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的數字。

不過蕭讓塵卻並非那麽不食人間煙火。

對尋常百姓而言,一兩銀子或十兩銀子意味著什麽,他都懂的。

他不是善財童子,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她偶然間治好了自己多年的疾患,本以為能去除掉一大塊心病,過上正常人的生活……

沒成想從攤位回到鄰城府邸的這會功夫,待晚飯拿起筷子時,再嘗什麽便又一如既往般食之無味了。

蕭讓塵百思不得其解,翌日他便動身,與陸行川共同前來尋找答案。

不巧趕上她好幾日都沒出攤,又不好大張旗鼓搜索她的住處,無奈兩人只好在鎮上的一家驛站住下來,足足等了四五天才等來她的身影……

想到以後或許還能用得上她,自己的病癥又不能大肆宣揚,只能以這種替她解圍的方式,將一切做的順理成章,意圖博取她的好感。

至於那銀子,對普通百姓好似是天大的數字,但和府裏那些只會抓耳撓腮根本治不好病,每月還大幾十兩診金拿著的庸醫相比,這二十兩,多少顯得有點微不足道。

陸行川跟著蕭讓塵久了,自然也悟出了這個道理,面對她的推辭,皓齒輕啟:“既然給了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,宋姑娘安心拿著吧。若實在過意不去的話,再給我們做一碗上次的面便是!”

宋辭短暫思忖片刻,禮貌笑笑,沒有過多糾纏。

興許這二十兩銀子在人家眼裏,就是可以隨手花掉的散碎零錢,自己若一個勁兒推脫,反倒惹人厭煩。

“那好吧。”她在言語上表示妥協,但行為上並未黑的心安理得,而是俏皮的開他玩笑:“這錢我先收著,大不了給你開個月卡就是了!”

陸行川疑惑:“月……卡?所為何物?”

他聽不懂也是理所應當的,宋辭盡可能簡單的給他解釋:“就是這一個月以內,你要是有什麽想吃的,我會做的,都可以來攤位上找我,我免費做給你們吃……當然,如果有些特殊食材我這裏沒有,你也可以自己帶過來,我負責烹制,不額外收錢的!”

“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……”陸行川剛想跟她客套,被她從中打斷。

“你不必跟我客氣的。”說這話時,宋辭正背對著天際盡頭初升的耀陽,任由赤金色光芒從背後投下,將她的輪廓勾起一道瑩亮的邊兒,就連頭發絲都顯得熠熠生輝。

她口氣沒多正義凜然,依舊散漫日常而輕松:“常言君子愛財,取之有道,女子亦當如此。”

“我呢,雖愛錢,但絕不賺昧良心的錢。”

“送進我口袋裏的銀子,若沒有拿它的能力,再愛我也不會要。既然要了,就請你給我一個機會,讓我付出一些勞力,盡可能把這錢拿的舒心些。”

“我做的這些吃食值幾個錢,我自己心裏清楚。”她輕聳聳肩:“一個月賺二十兩,再怎麽想我也不吃虧!所以在我出攤的期間,你們想來盡管來便是。”

“好了,不多說了,請陸公子先坐在這稍候,面馬上就來!”

宋辭回過頭,餘光裏掃見了臉色難看的宋姝。

但人分三六九等,事分輕重緩急……

眼前她那麽大一個金主擺在那,她不管金主跑去跟宋姝吵架扯皮?

宋辭才沒那麽傻!

她十分清醒的去將面條煮好,寬面細面各煮了半份,分別制成炸醬面和油潑面。

油潑面是他點名要的,炸醬面是她想讓他嘗的。

因為攤位開了有一陣,沸水鍋和食材都是備好的,所以沒過多久,面就端到了眼前。

“請用。”她把面送上去以後,便任由陸行川和蕭讓塵兩人用食,自己終於騰出空閑,來料理某個故意找茬的便宜親戚。

適才食客眾多,她忙得頭暈眼花,一直沒機會搭理宋姝。結果人家可倒好,不吭聲竟當她軟弱好欺負,愈發的得寸進尺起來。

宋辭在人群中一眼捕捉到了那抹花俏艷麗的顏色,踱步過去,輕飄飄道:“還沒走啊?”

“怎麽?難道那二十兩銀子壓不過你嗎?”

宋姝於寬袖之下握緊雙拳,面露慍色。

說到底還是她太年輕,又沒經過什麽世面,輕易一激便壓不住火,臉上顯而易見的展露出情緒。

不過年輕歸年輕,宋姝卻並不傻,否則也不會委曲求全在章家待了這麽久,沒有被掃地出門,說明還是有幾分頭腦和本事的,只是太過於稚嫩。

此番,她來東街的目的非常明確。

一個是站在至高點指責長姐的各種不是,試圖在群眾當中敗壞掉宋辭的名聲,讓她以後備受冷眼,生意做不下去。

另一個,便是她自己的一點小心思了。

像什麽嫡出庶出,什麽尊卑有別……她聽了十幾年!最後她宋辭還不是淪為街邊攤販?自己則成為大族嫡子的發妻。

女子嘛,攀比和好勝心一旦埋下仇恨惡毒的種子,便會一發不可收拾……

“嘁。”宋姝冷笑一聲:“原以為是長姐貞烈,不喜章公子風流成性。誰成想,竟是早就暗度陳倉,有了其他相好……”

一句話,將宋辭原本苦心支撐的形象徹底扭曲。

宋姝卻還嫌不夠,繼續添油加醋:“是啊!以這位隨隨便便就是二十兩銀子的大手筆,想來是比章公子家境還要富足的,怪不得長姐寧願以死相逼,也要和章家毀親。”

這下好了,不光行事不檢點,還多出貪戀權貴這一條。

圍觀群眾們立即竊竊私語起來。

不過他們不是傻子,任由輿論東風東倒西風西隨。

在場有近大半的人,都是不信這種說辭的。畢竟宋姑娘與當時馬車上那兩位男子的初識,在場很多人都親眼所見,顯然早先並沒有見過面。

對此,宋辭沒有急於打斷或是辯解,甚至神色絲毫未變,依舊悠然自得,噙著笑玩味地看著對方。

等宋姝停下來,她才淡淡啟口:“說完了嗎?”

她沒有給周遭群眾議論和遐想的機會,也不兜圈子,徑直回懟:“沒拆穿你,是念著最後一分姐妹情誼,想給你留些面子。未成想給你點顏色,你倒開起染坊來了。”

“首先,我回答你第一個問題,家裏我還管不管。”

別看宋辭生得嬌嬌柔柔的一只,講話卻半點都不怯懦,聲音軟而脆落,口齒清晰,字句分明:“身為兒女,尊敬雙親孝順雙親,這我認同。親事上聽由父母之命,這我也認同……但前提是,父母得配得上被稱作父母!”

“我宋辭來世上近十七年,從懂事起便為家裏做事,為父母分憂,試問上面的雙親姨娘和哥哥,下面的弟妹,哪個我沒尊敬照顧?家裏什麽活我沒幹過?”

“但那時候,累雖累,我從未想過要離開家裏。”

這些話是替原主說的,也是替她自己說的:“前不久,兄長在一次游園上看中了裏正家的女兒,想給人家湊個風光的聘禮登門提親。可他已至弱冠之年,親事緊該提上日程,再攢下去怕是來不及,短期內又湊不到那麽多銀錢。”

“恰逢章家來向我父親提親,父子二人一合計,意圖將我嫁出去,將章家的豐厚聘禮轉手送與裏□□上,來個雙喜臨門。”

“可喜從何來?章公子為人朝三暮四,夜夜流連煙花巷柳,我已經很明確的與父兄說過,我不願意,父兄卻充耳不聞,硬要將我嫁過去。”

“所以這到底是嫁女兒?還是賣女兒?”

“我一氣之下便服了毒,所幸命不該絕,那藥性不純,斷氣沒多久又死而覆生。”

“醒後還沒等身子恢覆康健,便遭到了兄長的埋怨,並指派一堆活給我做,父親則是冷言命令我,要麽成婚,要麽離家,不願意嫁過去就不再是宋家的人!”

宋辭俏麗的眉頭深深皺起:“那一刻,我徹底心寒,覺著他們從未將我看做是女兒,是妹妹。無非像個仆從或物件兒,平時為他們做事,需要錢了也不必考慮我的感受,說賣就可以賣給一個不值得托付的人。”

“好了。”她自顧自嘆了口氣:“說了這麽多,不是想博取大家的同情。我宋辭不偷不搶,不討不要,憑的是自己的本事,賺的都是堂堂正正的錢。之所以說這些,是表明我的立場。”

“我拿他們當親人,他們卻從未拿我當過親人。況且我早就被逐出家門,今後那個家如何,一切與我再無相關!”

“只是,做人最起碼該存有一些良知,他們生養我,帶我來到這個世上,好說歹說又養我到這麽大……若非要問我以後要不要管家裏了?”

“我現在孤苦無依,能不能活下去還成問題,義務的事無能為力。”

“但我在此承諾,只要我以後站穩跟腳,手裏有了寬裕錢,每年我一定會按照坊間常規,給家中父母送去贍養的銀子。這已經是在我能力範圍內最大的誠意了,其他成了婚的女兒,顧家些的,無非也只是如此。”

“你的問題,我回答完了。”宋辭頓了頓,直直望向宋姝:“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。”

“之前說章公子風流,這話我是聽誰說的?服毒,毒又是從何而來?我受到了誰的慫恿?”

“你以為我被毒了之後,就會記憶全無了嗎?”

“嗯?宋姝?”

“我聽信傳言拼了老命拒絕親事,有幸逃出生天後,與家人決裂……最後竟是在我耳邊吹風的你,我的三妹妹,嫁了過去?”

“這件事,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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